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印記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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印記

朱筆通體呈玉色,大約是幾經買賣,上面的漆痕淡了許多。

波折中又被重新打磨了一番,現下,若是給不知內情的人看,怕是只會覺得是支普通的筆,再平平無奇不過。

席澈的目光微微一凝,放下茶盞,裝作不經意間問,“這筆毛摸著頗為順滑,想來應當價值不菲吧?”

屋外,漫天的霞光透過窗欞投註,落在人身上時也帶著股暖洋洋的舒緩之氣。

徐則栩見他盯著這筆,便答道:“這次姑母出了趟遠門回來給我們這些小輩帶的。”溫和笑笑,“這麽仔細一看,好像確實和我們這邊用的筆有幾分不同。”

席澈接過書冊,淡聲道:“怪不得。”

心底想到先前聽紀黎提及她母親的那些話語,目光深深。

手下翻了翻書冊,半晌,淡然的神情穿插著幾絲羞赧道:“這些知識我只略懂皮毛...”面上有些難為情。

漆黑的眼睫把他眼底的探究之色很好地隱藏掉,徐則栩望過來時,只能窺見他眼底的好奇與靦腆。

他想起表妹的囑咐,暗自壓下喉間的癢意,話語打了個彎,“不妨事的,那你先拿回去自行觀摩,等你熟悉一下,明日我們開始上課。至於這筆...”擡眸望向對面的俊秀少年,緩緩道:“本來也就是給你準備的,初讀書時,沒有順心又好寫的筆可不行。”

席澈雖對這朱筆的來歷感興趣,可也並非是什麽都要拿來看看的。

他一楞,擡頭看他,“多謝表哥,只是...這是你的東西。”

“君子不奪人所好,故而還是請你務必拿著。”

自己雖對他心有芥蒂,但也不得不承認其為人溫和通達,他拿著才甚是相配。

再說,若紀黎真的喜歡他這款...

他也不是不能演。

誰知對面的人卻驟然起身,將筆放在了他的手心裏。

“我既教導你讀書,那便也算是你的老師了,老師給學生見面禮,於禮數上,這也是應該的。”

他年長席澈幾歲,猛地擺起長者姿態,倒真有幾分唬人。

席澈默了會兒,便也沒再推辭,收下了這股好意,“多謝老師。”起身規規矩矩行了個拜師禮。

魚嘴銅爐裏吐出陣陣淡香。

瞧著天色漸晚,兩人又再聊了會兒,他便起身告辭。

待人走後,徐則栩才放松幾分,向後靠著背椅。

方才壓著的咳嗽聲再也忍不住,無奈,他只好又向前微微弓著身子,以求好受些。

顫抖間,咳得連眼角都帶出幾絲淚來。

身旁的小廝趕忙上前扶著,為他輕撫後背,“少爺,您這又是何苦...其實不做這種順水人情也行的。還說了這麽久...咱們明明是是來做客的!”

開口抱著不平,“既然是紀小姐自家的下人,要給什麽賞賜也是主人家自己給,何必咱們來上一回?”瞧著滿眼心疼。

徐則栩接過茶盞,輕抿了口,“無事,這也只是舉手之勞罷了。”又靠回椅背。

他想到自己的身子,緩了語氣,“我們雖是做客,卻也不能借客人身份就自視甚高,表妹在意他,我便幫上一把又如何呢?”

同自家小廝解釋,“許多事情你不能只看表面,更要看長足的利益。”

想到席澈,眸光閃了閃,“他是個聰慧之人,必定也會承我這個情的。”目光投註窗外,又喝了口溫茶潤潤嗓,“只可惜...”

當朝有個不成文的規定,一族所出,不可兩人以上同在朝廷為官。

故而,徐家已有徐誠和他的胞弟徐楚,自然不會再進一人。

他雖是旁支出身的小輩們裏天資最出眾的,可仍無法。

一來,所有資源勢必會像京城徐家傾倒,再者,叔父兩人也不會如此之早地告老還鄉。

想到臨行前父親的叮囑,玉白色的指節搭著茶盞,話頭猛地一頓。

看來,他這趟修行,遠比他自己以為的還要久。

“你跟在我身邊十幾年,所以我才更不希望你有任何行差踏錯。”片刻後,他淡淡道:“與他結個善緣,沒什麽不好的。”

扭頭道:“我知你是關心我,可往後這種話...須得慎言。”

見身後的小廝點頭,他這才收回視線。

......

席澈回到屋內,便觀察起這朱筆來。

幾息後,拿在手裏掂量了番。

方才一打眼他便覺得這筆瞧著蹊蹺,現下仔細觀察後,心底更確定了幾分。

思考了會兒,本打算先把東西收起來,眼角的餘光卻驀地掃到某處。

電光火石間,他似乎意識到了什麽,下意識地站起身去拿先前放起來的玉佩。

初到陌生之地,周遭的人善惡未可知,加上他那會年歲也小。

每每快要撐不下去時便會把它拿出來偷偷看上兩眼。

接著,再快速地收好,緊緊抱著入眠。

一晃眼,時光流逝,他早已能妥善處理好這些關系。

玉佩自然也隨之日漸封存起來。

北狄產的玉佩不似中原形狀,多是淡黃色居多。

它的地域也不似中原這般,氣候溫和,反倒是多出幾分截然不同的反差感。

在那裏,多的是些弱肉強食的、不成文的規矩。

窮人會被驅逐到茫茫荒漠裏,被迫寄存於幹涸的河床旁,祈求微末的生機。

而達官貴族,則擁有使用廣袤草原的權利。

不止是生活地域,其他細節更為具體。

金器美婢,食物住所,諸如此類。

他的視線偏了偏,註視著玉佩中央處點著的一抹碧色,目光中也顯露出幾絲回憶。

幼時偶爾凝望著這抹淡淡的綠意時,他便總會莫名想起風塵滾滾,滿目蒼涼黃色之下,落日餘暉時那幾株半大的仙人掌。

那是獨屬於窮人的美麗風景。

後來,他總會透過這絲綠意,想起家鄉。

他已經許久沒有回過北狄了。

手下未停。摸索著朱筆筆身側面一個不起眼的小凸起處,不自覺按了兩下。

低垂著眼,似乎是在衡量著什麽。

周身的氣質也不由得裹挾著幾絲冷意。

下一瞬,便拿起刀在自己手腕處隨意地劃了下——

鮮紅的血緩緩流出。

夜色籠罩,血紅點綴於白調的膚色上,愈發妖冶詭異。

他抹了些血跡在朱筆的凸起處,接著,把它們在紙張上壓實。

手下使了力,印記也格外清晰。

他只靜靜凝視著,不發一言,而後,把紙張離得更近了幾分。

好似這樣便能看得更清楚些。

月光墜入室內,直直鋪在紙張上。

血跡匯成線條,曲折彎延,蔓延至中央處,交匯成一把豎起的尖刃形狀。

滿是鋒利與銳意。

席澈一眼便認了出來:這是北狄特有的兵器,也是戰場廝殺中最普遍的器具。

更重要的是...

他曾在舅舅的書房內見過此物。

這是獨屬於北狄皇族的印章,事態緊急時,可做玉璽之用,批閱軍情,調動部隊。

某種程度上,這也更是一種身份的象征,方便皇族成員彼此相認。

他的呼吸不由得微頓,摩挲著那印記,神色認真。

果然,他沒猜錯。

忽地,席澈的身形微微一滯。連方才恢覆的呼吸聲都又放輕了許多,近乎於無。

擡起眼掃視著周圍,緊抿著唇角。

下一瞬,卻又像什麽也沒發現一般,神色自然地站起身開始收起東西。

屋外的院子內,夜色融融,月影遍地。

夜風輕拂而過,樹影婆娑間隱約可以窺見地上斑駁的人影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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